谌家小妹

第一章

  雨淅淅淋淋下着，落在刚建成不久的新屋上。一道纤细的身影掀开门帘，裹挟凉气走进来。

  

  “师父。”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唤醒打坐休息的鹤发童颜之人。

  

  那是穿着白色道袍的女道长，手持佛尘，端坐床榻，周身散发一股奇特的气息。听见少女的声音，道长睁开双眼，眸中精光闪烁，看向少女时，换成温柔慈和的目光。

  

  “阿月，过来。”道长朝少女招手，少女快步走近，坐在道长身侧。双手顺势抱住道长，头靠在道长肩侧。

  

  “累了？”道长的声音温暖亲和，手轻轻握住少女的玉手。

  

  少女摇头，但抱着师父的动作却更紧的点。

  

  感受到徒弟的小动作，道长无奈地拍拍徒弟的手，叹道：“世间万物，皆为阴阳。万事万物，阴阳之道，天道之理。世间怨气横生，阴盛阳衰，阴阳失调，此一遭不过早晚罢了。奈何你这一辈生不逢时矣！”

  

  “师父，我没担心则个。只是见到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流离失所，家破人亡，心里难受。”少女声音闷闷，带着丝丝哑意。

  

  那些为了保护孩子死于邪祟手中的父母，拼命抵抗天灾却死于瘟疫的百姓，有些人甚至连给亲人收尸的机会都没有。

  

  看着鲜血飞溅，一个男孩茫然狼狈奔向邪祟啃噬尸骨不全的父母，少女更是心脏一揪一揪的疼。她不明白，为什么见到这个场景会如此难受，明明早该习惯，明明这样的事已经是常态。

  

  修士修仙，占了一个仙字，又不是真正的神仙。没有三头六臂，顾及不了造成的后果便是如此。

  

  每日都有生命消逝，不是寿终正寝，不是含笑而终。那些残破的躯体触目惊心，痛失亲人的泪水比比皆是。

  

  道长无言安慰弟子，饶是她深居简出多年，再次入世，已是灾厄降临。

  

  天灾人祸，准备不足，损伤无数。

  

  “藏色姑娘，抱山前辈可在？”屋内二人听到熟悉的声音，互相看了一眼，被称作藏色的少女弹起身，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，在师父打趣的神色中拉开门口的帘子，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笑意盈盈看向来人。

  

  也许，在这种时刻，少男少女间的朦胧感情能给生活一点调味剂，缓解心里的沉重压力。

  

  少年撑着伞，穿着一袭玄色劲装，薄唇泛白，英俊的面容带着疲色，刚从前线回来的少年怔怔望着掀开门帘的俊俏少女。

  

  “魏公子，你找师父何事？”身着不太适合少女的深色衣裙，手腕脚腕用绷带稳稳扎好，青丝挽成丸子髻，避免长发阻碍行动。

  

  与少女初次见面时的惊艳，仿若看到落入凡间的精灵。如今的少女更加有烟火气，衣裙下摆沾着不少泥渍。

  

  想到少女变化的原因，少年眸光一暗，他说道：“诸位玄门宗主召开会议，说是有要事相商，某前来告知抱山前辈。”

  

  藏色双手环在背后，俏丽的小脸凑到少年跟前，歪头问道：“魏公子，这种小事交给其他人便行了，怎的劳烦你前来？”

  

  佳人动作出乎魏长泽预料，他后退一步，人落在雨幕中，这时一阵狂风吹过，纸伞不合时宜地吹散架，滴滴雨珠打在少年脸上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……我刚好无事，顺道过来。”黑夜中，看不清少年的神色，藏色却觉得这小呆子格外好玩，如若不是时机不允许，她倒想多逗逗对方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会告知师父，你拿着这个，可别在没解决眼下的危机前，自己先倒下了。”将自己的油纸伞递给魏长泽，藏色目送少年离开，方回到抱山散人身边。

  

  “真是老了，你们年轻人啊，黏黏糊糊看得老身牙疼。”听得出师父在调笑自己，少女难得俏脸一红，羞窘道：“师父～”

  

  “走吧，正事要紧。”抱山散人站起身，身为扬名于世的传说中的前辈，实力站在世间巅峰，依然没让她有丝毫骄傲。

  

  学海无涯，修道一途，亦无止境。

  

  须道人外有人，天外有天。

  

  单她一人之力，无法扭转乾坤。

  

  藏色散人，抱山之徒。身为百年前前辈大能弟子，其地位自然能参与议会。

  

  师徒二人走进会议厅，能察觉出那股挥之不去的压抑。

  

  玄门大大小小家族宗主皆在此列，面色惨白，脱力者有之，伤重者有之，不一而足。

  

  藏色轻咬下唇，这样的场景已经见过不少次，而每次到来，只有人数在不断减少，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消失。也不知这样的日子，何时是个头。

  

  少女想起一年前刚出山时的意气风发，不由感叹世事无常。

  

  “抱山前辈，请上座。”见人已到，温宗主起身邀请抱山散人入座。

  

  修仙界论资排辈，饶是抱山散人不想端着架子，她的身份无形中将诸人隔开。

  

  早就体会过这一节，抱山散人不客气地入座，藏色乖乖站其身后。不期然对上云梦江宗主身后魏长泽投来的目光，藏色回以微笑。

  

  至此，人齐。

  

  会议开启。

  

  相继报过伤亡损失和救助受难百姓的情况，死亡率依旧令人心惊。

  

  众人谈及接下来的部署，说到最为严重的夷陵区域，顿时失语。

  

  夷陵乱葬岗，本是封禁的乱葬岗，因天降陨石，封印被破。妖魔鬼怪尽出，以整个夷陵为中心向四周蔓延。夷陵成了邪祟们的大本营，癫狂作乱，所过之处，人畜不留，皆被收割生命。

  

  而作为管辖夷陵的世家之首岐山温氏，首当其出，全员抗敌，守住防线，竭尽全力减少人员伤亡。

  

  “乱葬岗堆积千年尸骨，怨气冲天，滋生鬼怪异物，如何能挡？”说话的是温氏附属，一个小世家的家主，驻守夷陵附近的城镇。事发之时，他亲眼看着镇民们遭受邪祟侵袭，那种无力感至今为止仍记忆犹新。不是他不想那么悲观，而是真到了面对的时候，实在没有反抗余力。

  

  “是啊，我门下弟子如今只剩数人，原先可是上百人啊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百姓面对邪祟毫无还手之力，白白丧失生命，还会滋生怨灵，增加我们除祟难度。”

  

  听着一堆人不停的抱怨，五大世家宗主皆黑着脸，温宗主怒而拍桌，吼道：“天下兴亡，匹夫有责。你今日不努力，那明日唯有一死。我们修仙有的人为了长生，有的人为了心中道义。本宗主不管你们所想如何，今时今日，不若奋死一博，诸位想过日后整个大陆会变成何等模样？”

  

  “说的好，唯有齐心协力，共度难关。尔等尚有一丝生机。”众人看向到场后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大能前辈——抱山散人，听她徐徐说道：“我辈之人，修仙修心。如今怨气横生，诸位可曾思虑过为何？阴阳不通，天道所限，不破不立。”

  

  有人若有所思，有人冥思苦想不解其意。

  

  直到一人提起一年前的蓝氏清谈会，各地发生过不少怪异之事，皆在清谈会提出。

  

  一少年音仍犹言在耳，【灵气也是气，怨气也是气。灵气储于丹府，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。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？】